“这世间又有甚麽路易走呢。”月梅极快地回:“给大府做丫鬟,主子不高兴就遭殃,挨打受骂发卖配小子,半点不由
己。在大世界当杂使,五更就起来干活,到子时睡下,整日腰酸背痛,也没半毛钱,不想做是麽,出去都无个容身之所,你说
我还能做甚麽,年轻有姿色,没有钱,没有受过教育,只能去做妓女,姆妈把我从烟花馆撵出来,不就不想被那些脏男人糟蹋
麽!”
跑堂的送来绞干的手巾,月梅擦着手低声说:“阿栀,阿栀,你指条好路子给我。”
冯栀抿起嘴唇:“我哪里有这样的本事。”
月梅道:“你求求常二爷,他高高在上个官儿,还能没路子不成。”
“我和他,你是知底细的......”冯栀吞了吞口水,她是半点都不想欠常二爷一丝人情。
月梅等了会儿,没再说甚麽,只是冷笑了一声。
苑芳见她二人神情不霁,连忙朝月梅笑道:“阿栀是真朋友才替你担忧,这报上的桃色新闻确实吓死人。”又看向冯栀
劝:“大世界是个大染缸,但那些歌女也不尽皆堕落,这还是要看人。那里确比做旁的来钱快,待月梅赚足了钱,罢手隐退,
到时手里有了钱,就可以钱生钱,安定的过小日子,也是条路啊。”
跑堂的来上菜,月梅把西湖醋鱼挪到冯栀面前:“你最欢喜的。”默了默道:“晚间我首趟上台开嗓,黄老板邀了好些
人来捧场,我其实很慌张,你来罢,已特意留了座儿。”说着几乎泪下:“你在我才得心安。”
冯栀亦是满怀酸楚,倘若有点法子,谁愿意往那乌糟糟的泥潭里跳呢,执筷挟起一只龙井虾仁放进她的碟里,勉力笑
道:“你多吃些,唱歌也耗力气。”
表面虽粉饰了太平,却都莫名的不乐,唯有不停地吃菜,味道没想像中的好,太咸了,不是正宗的杭帮菜老师傅烹的。
一个算命瞎子用拐杖捣门角:“算命麽,三个铜板,不准不要钱!”
“算个命!”月梅高声地喊,那瞎子便敲敲打打走进来,穿件半新不旧的长袍,肩膀斜着个破布包袱,苑芳给他搬了张椅
子,他摸索着椅背坐下来,用袖擦擦额头的汗,翻着白眼,用含有热气的尖细嗓音道:“麻烦客倌给递盏凉茶润润嗓子喛。”
“你倒是不客气。”苑芳倒盏茶给他,他接过一饮而尽,似乎很焦渴,嘴唇密密麻麻起层碎薄皮。
苑芳又递了盏给他:“听口音是京城来的?”
“唉,唉!皇朝覆灭,只得从宫里出来讨生活,幸得曾和司礼监混得熟,学了些占卜算卦之术,原是为讨老佛爷欢心,
现倒成了活命的本钱......”
月梅不耐烦地打断他:“谁要听你讲这个,我要算命哩。”
算命瞎子问她要生辰八字,却说不知,知道的也不准。
他慢腾腾从肩膀上拿下包袱,揭开取出个签筒,又抓出一把签子,年代久远了,腊黄黄里洇了苦难的裂纹,签头的字和
图画是镌刻的,未曾磨糊和褪色,黑漆醒目。
“从宫里带出来的旧物。”他脸上有种万幸的神气:“死了棺材板就靠它了。”
哗啦啦上天指地左南撞北地摇晃半天,他把签子乱窜的筒使力往桌上一顿,“嘭”的一声,像崩爆米花炸开时的绝唱。
“唉哟,这哪里是算命!”月梅捂着胸口:“这是要人命!”冯栀抿起嘴角轻笑。
“抽一枝,莫多想,抽一枝。”算命瞎子把茶盏捧给苑芳,劳驾,还有凉